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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賈蕓謀差》
寶玉見過賈母,出至外面,人馬俱已齊備。剛欲上馬,只見賈璉請安回來正下馬,二人對面,彼此問了兩句話,只見旁邊轉出一個人來,說:“請寶叔安”。
寶玉看時,只見這人容長臉兒,長挑身材,年紀只好十八九歲,生得著實斯文清秀。
雖然面善,卻想不起是那一房的,叫什么名字。賈璉笑道:“你怎么發(fā)呆,連他也不認得?他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兒子蕓兒?!睂氂裥Φ溃?是了,是了,我怎么就忘了,“因問他:你母親好?這會子什么勾當?”賈蕓指賈璉道:“找二叔說句話?!睂氂裥Φ溃骸澳愕贡认仍桨l(fā)出挑了,倒象我的兒子?!辟Z璉笑道:“好不害臊!人家比你大四五歲呢,就給你作兒子了?”寶玉笑道:“你今年十幾歲了?”賈蕓道:“十八歲?!?br>
原來這賈蕓最伶俐乖巧的,聽寶玉說“便笑道:”像他的兒子“,便笑道:“俗語說得好,‘搖車兒里的爺爺,柱拐棍兒的孫子’,雖然年紀在,‘山高遮不信太陽’?!粡奈腋赣H死了,這幾年也沒有照管,寶叔要不嫌侄兒蠢,認做兒子,就是侄子造化了?!辟Z璉笑道:“你聽見了認兒子,不是好開交的?!闭f著,笑著進去了。
且說賈蕓進去,見了賈璉,因打聽:“可有什么事情?”賈璉告訴他說:“前兒倒有一件事情出來,偏偏你妽妽再三求了我,給了芹兒了。他許我說:‘“明兒園里還有幾外要栽花木的地方,等這個工程出來,一定給你就是了,’”那賈蕓聽了,半響說道:“即這么著,我就要等著擺。叔叔也不必在妽妽跟前提到今兒來打聽的活,到跟前再說也不遲,”賈璉道:“提他做什么!我那里有這功夫說閑話呢?明日還要到興邑去走一走,必須當日趕回來方好。你行等著去。后日趟更以后,你來討信,早了我不利閑?!痹敻蚝竺鎿Q衣服去了。
賈蕓出了榮國府回家,一路思量,想出一個主意來,便一徑往他母舅卜世仁家來。 原來卜世仁現(xiàn)開香料鋪,方才從鋪子里來,一見賈蕓進來,便問“你做什么來了?”賈蕓道:“有件事求舅舅幫襯幫襯。要用冰片、麝香,好歹舅舅每樣賒四兩給我,八月里按數(shù)送了銀子來?!辈肥廊世湫Φ溃骸霸傩萏豳d欠一事。前兒也是我們鋪子里一個伙計,替他的親戚賒了幾兩銀子的貨,至今總未還,因此我們大家賠上,立了合同,再不許替親友賒欠,誰要犯了,就要罰他二十兩銀子的東道。況且如今這個貨也短,你就拿現(xiàn)銀子到我們這不三不四的鋪子里來買,也還沒有這些,只好倒扁兒去,這是一。二則你那里有正經事?不過賒了去又是胡鬧。你只說舅舅見你一遭兒就派你一遭兒不是。你小人兒家很不知好歹,也到底立個主意,賺幾個錢,弄弄穿的吃的,我看著也喜歡?!?br>
賈蕓笑道:“舅舅說的有理。但我父親沒的時候兒,我又小,不知事體。后來聽見我母親說,都還虧了舅舅替我們在我們家出主意料理喪事。難道舅舅就不知道的:還是有一畝地,兩間房子,在我手里花了不成?‘巧媳婦做不出沒米的粥來’,叫我怎么樣呢?——還虧是我呢,要是別個的,死皮賴臉三日兩頭兒來纏著舅舅,要三升米二升豆子的,舅舅也就沒有法呢?!?br>
卜世仁道:“我的兒,舅舅要有,還不是該當?shù)?,我天天和你舅母說,只愁你沒算計兒。你但凡立的起來,到你大房里,就是他們爺兒們見不著,下個氣兒和他們的管家或者管事的人們嬉和嬉和,也弄個事兒管管。前兒我出城去,撞見了你們三房里的老四, 坐著好體面的車,有四五十小和尚道士兒,往家廟去了。他那不虧能干,就有這個事兒到他身上了?”賈蕓聽他嘮叨的不堪,便起身告辭。卜世仁道:“怎么這么忙?吃了飯再去罷——”一句未完,只見他娘子說道:“你又糊涂了!說著沒有米,這里買了半斤面來下給你吃,這會子還裝胖呢。留下外甥挨餓不成?”卜世仁說:“再買半斤來添上就是了?!彼镒颖憬信海骸般y姐,往對門王奶奶家去問:有錢借幾十個,明兒就送過來的?!狈蚱迌蓚€說話,那賈蕓早說了幾個“不用費事”,去的無影無蹤了。
不言卜家夫婦,且說賈蕓賭氣離了母舅家門,一徑回來,心下正自煩惱,一邊想,一邊走,低著頭,不想一頭就碰在一個醉漢身上,把賈一把拉住。罵道:“你瞎了眼睛?碰起我來了!”
賈蕓聽聲音像是熟人,仔細一看,原來是緊鄰倪二。這倪二是個潑皮,專放重利債,在賭博場吃飯,專喝酒打架。此時正從欠錢人家索錢歸來,已在醉鄉(xiāng),不料賈蕓碰了他,就要動手。賈蕓叫道:“ 老二,住手!是我沖撞了你?!蹦叨宦犓恼Z音,將醉眼睜開,一看見是賈蕓,忙把手松了,趔趄著笑道:“原來是賈二爺!這會子往那里去?”賈蕓道:“告訴不得你;平白的又討了個沒趣兒?!蹦叨溃骸安环敛环?。有什么不平的事,告訴我,我替你出氣。這三街六巷,憑他是誰,有人得罪了我醉金剛倪二的街坊,管叫他人離家散!”
閱讀練習.探究
一、卜世仁存心把錢借給賈蕓,大可三言兩語打發(fā)他走,卻說了大通話;鳳姐已有以給賈蕓派活,也可以痛快答應他,卻也說了一大通話。細細品味他們所說的話,說說其動機是什么,技巧又在哪里,表現(xiàn)了人物什么樣的思想性格。
二、賈蕓和他舅舅的對話為什么聽起來不像口舌交鋒?有一個版本將”舅舅說有理“寫成”舅舅說的倒干凈“,你認為用那一句更合適?為什么?
三、賈蕓與王熙鳳的對話中充滿了謊言。他說香料是朋友送的有什么好處?哪些謊言最能顯出他”“伶俐乖巧”的品性?王熙鳳對賈蕓這一品性持什么態(tài)度?
詞句品味.積累
1、賈蕓笑道:“侄兒不怕雷劈,就敢在長輩跟前撒謊了?昨兒晚上還提起嬸娘來,說:‘嬸娘身子單弱了,事情又多,虧了嬸娘好精神,竟料理的周周全全的。要是差一點兒的,早累的不知怎么樣了?!?br>
先說謊的嚴重后果,再說真真假假的奉承話,“甜而不膩”,說話“乖巧”。
2、鳳姐冷笑道:“你們要揀遠路兒走么!早告訴我一聲兒,多大點子事,還值的耽誤到這會子!那園子里還要種樹種花兒,我正想個人呢。早說不早完了?”
施恩于人卻冷言冷語,活畫出“鳳辣子”大權在握的神態(tài)。